《音乐笔记》
《音乐笔记》
出版时间:2000-10
出版社:学林出版社
作者:肖复兴
页数:384
字数:340000
《音乐笔记》前言[E]
自序
描写音乐,其实是件蠢事,这不仅在于难,从根本上说是不可能的。音乐本来就是“始于词尽之处”,圣桑的这句名言是绝对正确的,如果语言和文字能够起到音乐的作用,音乐也许就不会在人世间产生了。但十年多来,我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情,别人说我在顽固地写着音乐的散文,我心里很清楚,与其说在写着音乐,不如说是在叙述着音乐在我心中的感受和感情,不过是在用音乐浇自己胸中之块垒。我写音乐,就是在写自己。
音乐在这个世界上,是和我们的人生最为自然地融和在一起的。可以说,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只有音乐与我们每人联系着。从我们刚刚出生不久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的嘴里哼出的催眠曲开始,音乐就渗透进我们的生命之中,伴随着我们生命的每时每刻,如影相随,无所不能,无处不在。有时,我会想起小时候最初学会笛子、二胡简单乐器时的激动,想起那时梦想小提琴而终于与小提琴失之交臂的感伤。也会偶尔想起年轻的时候常会用嘴吹出一些莫名其妙而自己认为美妙无比的乐曲,而且常常是随着那些乐曲马上从心中涌出和曲子相配的诗句,自己为自己编着一首又一首的歌曲(尤其是北大荒的时候,一个人走在风雪漫天的旷野,可以肆无忌惮地吼唱)。只是那些曲子转瞬即忘,随风而逝,只剩下了形销骨立的诗句,像是风吹落花叶瘦削的枝干,没有了一点水分,心里面常会涌出不懂乐谱不懂音乐的遗憾和怅惘。
其实,我们每人的心中都会常常涌起这样自己谱就的乐曲,或这样属于自己音乐的感觉,让我们心里潜流的感情找到流淌的河床,只是我们不在意、不敏感,或缺少把握住的能力,而将许多动人的旋律拱手交给了音乐家。从本质上讲,音乐就是这样天然自然,不带有任何功利,是属于情感和心灵的,而不是属于道德或社会学范畴,也不属于描绘和叙述方面。17世纪的一位自然科学家兼音乐理论家马林·麦尔生(M·Mersnne 1588-1648),曾经做过这样统计:用八度的八个音可以构成40320种结合,其中没有一个音符是重复出现两次的。也就是说人类有多少种情感,就会出现多少种音乐,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们说不出的感情,音乐会替我们说出;哪怕再细微而复杂的感情,音乐里都有它们遥相呼应和感知的对应物。在所有的艺术中,音乐确实是得天独厚的,音乐的力量存在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音乐能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响起清澈的回声。
我永远也难以忘记,十年前的初冬,我回老家为母亲下葬,当黄土开始掩埋只包融着母亲骨灰盒的简单的棺椁的时候,突然响起乡亲们的歌哭声,让我感到震憾。那是从心底里迸发出
来的最原始的音乐,在冀中平原收割完庄稼后赤裸的土地上空回荡,一直飘散消失在远方在风中摆动的白杨树枝干后面。还能有什么比这歌哭声更能表达此时此刻的感情呢?
我们常常引用圣桑的那句名言“音乐始于词尽之处”的后面,还有着这样的话:“音乐能说出非语言所能表达出的东西,它使我们发现我们自身最神秘的深奥之处;它能传达出任何词不能表达的那些印象和‘心灵状态’。”这种“心灵状态”,在我看来就是由感情所滋养出来的,情感一心灵一音乐,就是这样三位一体呈现出来的奇迹。我想这就是我能坚持十年来写音乐的原因吧?十年的日子并不算长,但什么事情能坚持十年,总会有其顽固的理由和原因的。
……
《音乐笔记》内容概要[E]
我们常常引用圣桑的那句名言“音乐始于词尽之处”的后面,还有着这样的话:“音乐能说出非语言所能表达出的东西,它使我们发现我们自身最神秘的深奥之处;它能传达出任何词不能表达的那些印象和‘心灵状态’”这种“心灵状态”,在作者看来就是由感情所滋养出来的,情感-心灵-音乐,就是这样三位一体呈现出来的奇迹。他想这就是他能坚持十年来写音乐的原因吧?十年的日子并不算长,但什么事情能坚持十年,总会有其顽固的理由和原因的。
在本书中,收集了这十年来作者所写的所有有关音乐的篇章,最早一篇《最后的海菲兹》写于十多年前的秋天,那情景还恍如昨日,灿灿的黄叶和灿灿的秋阳一起辉映在作者的窗前。为使得这本书有更多更新的内容,作者又在这个秋天里赶写若干。作者将这些文字分为三辑,第一辑大多是听音乐会或听唱片的感受和感想;第二辑为有关流行音乐和民间音乐方面的理解和断想;第三辑写有关古典音乐的印象和感悟。当然,只是一点区分,它们之间是有着相通相关的联系,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织。重要的不在刻意的分类区分,而在于这些篇章里,有作者十年深深浅浅的脚印和圣桑所说的那种任何词语都不能表达的“心灵状态”所谱就的情感谱线。
《音乐笔记》作者简介[E]
肖复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现任《人民文学》副主编。已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报告文学集、散文集和理论集70余种,近著有《肖复兴作品自选集》三卷,《肖复兴散文》“艺术卷”、“情感卷”,《肖复兴散文自选集》,《中国小说名家新作丛书·肖复兴卷》等。
《音乐笔记》书籍目录[E]
自序第一辑:来自波希米亚森林 在北京的基捷耶夫 肖邦之夜 阿卡多音乐会 重逢阿卡多 交响的太阳 古典与现代 不会再有第二个你 离维也纳有多远——新年音乐会感想 三场新年音乐会 北京的观众 看《图兰朵》 巴塞罗那咏叹调 和马勒握手 单簧管,双簧管 偶遇德利布 伊索的筵席——听阿尔坎 小溪巴赫 那一晚忽然洞开的窗子 三十巴赫 巴赫笔记 聆听肖邦 勃拉姆斯笔记 永远的勃拉姆斯 德彪西札记 德沃夏克的鸽子 来自波希米亚森林——拜访德沃夏克故居 维也纳随想曲 母亲与莫扎特 我与莫扎特 失于莫扎特 感谢莫扎特 我和格里格 想念格里格 关于舒曼 可怜的马斯卡尼 蒙特威尔第的旋律 音乐:只能听不能看 冥冥中的音乐与人生 想起胖子库泊兰 仙人掌拉摩 光就是从那儿来的 设想舒伯特 梦幻中的蓝色 死与净化 罗西尼的秘密 音乐的良心——走近拉威尔 土地和音乐——解读威尔第 感受月光 爰之梦第二辑:谁能把恋歌唱得依然动听 崔健的意义 听罗大佑 听蔡琴 怀旧之歌——还听蔡琴 流行音乐小探 我所理解的摇滚歌手 都是月亮惹的祸——听张宇 我站在原地踏步向前——听何勇 中断的琴声——听杜普蕾 今夜无法入睡——听莎拉·布莱曼 牛仔歌手——听约翰·丹佛 黄昏的曼托瓦尼 谁能把恋歌唱得依然动听——听老狼 听恩雅 天韵 民歌给予的情感和幻觉 石宝山听歌 剑川古乐 沃拉涅歌声 战火中的音乐会 远离古典 音乐的性别 并非音乐 小提琴之恋第三辑:光就是从那儿来的 寻找贝多芬 最后的海菲兹 新泽西来的海菲兹我与音乐(代后记)
《音乐笔记》章节摘录[E]
书摘
是的,这种辉煌让我感到的是虚拟的辉煌,是艺术的辉煌,走出太庙就立刻消失的辉煌:这种辉煌是对于以往逝去岁月的,而不是对未来的。
或许,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是艺术让这些虚拟的、假设的、想象中的辉煌,在我们的面前飞闪而过七彩虹霓,哪怕瞬间即逝,也曾让我们眼前为之一亮。
但是,在《图兰朵》演出结束的时候,所有的演员出场,舞台上一片金碧辉煌,所有的观众在热情的鼓掌,欢呼这一片辉煌和演出的成功。这时,灯光齐唰唰亮了起来,太庙如同一条硕大无比的鲸鱼从海底浮出水面,映在明亮的灯光之中,浮动在雷鸣的掌声之中,我的心里忽然对涌出这样的念头:这到底是谁的辉煌?谁的成功?
是艺术的辉煌和成功吗?是普契尼、祖宾·梅塔和张艺谋的辉煌和成功吗?是那男高音女高音歌唱家的辉煌和成功吗?是那动人的《今夜无法入睡》和《茉莉花》的旋律的辉煌和成功?是那刚烈自殉的柳儿和惨淡象征的月亮的辉煌和成功?是那舞美、道具、灯光、音响和成百上千件描龙绣凤叹为观止的中国古老宫廷服装的辉煌和成功?……
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其实是太庙的辉煌和成功。如果今晚《图兰朵》不是在太庙演出,意味是不一样的。
太庙巍巍屹立着,任喧哗逝去,任音乐逝去,图兰朵从远方走来又向远方走去。
这是1998年9月的事情。事过很久,我陪一位朋友到文化宫参观,路过太庙的时候,我对他说起一年前在这里曾经有过《图兰朵》辉煌的事情。他对我说:“太庙这里有过辉煌的事情很多。”他说得没错,发生在古老太庙这里辉煌的事情的确很多,《图兰朵》的演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件。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轻视莫扎特,大概和看过那部《莫扎特》的电影有关,那部影片没让我对莫扎特留下什么好印象。在影片中,莫扎特似乎总是疯疯癫癫的,老是打情骂俏,老是让人人嫉妒算计。
我对二百多年前的莫扎特一无听知:
我开始对莫扎特有好感,是在读了巴乌斯托夫斯基写的《盲厨师》一文之后。那篇文章写得很美.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将它全文抄过一遍,至今记忆犹新抄它时的那个春雨霏霏的夜晚。夜雨扑窗,悄然无声,仿佛是莫扎特从遥远的地方走来,走到我的面前。是它让我走近莫扎特,让我为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而脸红。
文章写的是1786年维也纳近效风雪呼啸的一个夜晚。给一位伯爵夫人做了一辈子厨师的盲老人,在他的破旧木屋里奄奄一息孤零零地就要去世了。在忏悔了一生所犯的过错之后,他唯一的愿望是能够重新看到早已经故去的他年轻时的恋人,依然出现在早春苹果花盛开的树下,向他走来。可是当他说完这话就嘲笑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是自己的病把自己搞糊涂了。怎么可能让一个盲人重新看见人,而且是看见岁月倒流早已逝去的年轻时光的恋人呢?走进他这间小木屋的一个年轻人却对他一连大声说了三遍我可以帮你做到!年轻人坐在盲厨师小木屋里那架落满灰尘的破钢琴旁,为老人弹奏了一支即兴曲。他弹奏的这支曲子太神奇了,在乐曲中,老人竟真的看见了自己年轻的恋人走在了早春苹果花盛开的树下,老人打开窗子,扑窗而来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真的觉得就是那芬芳的苹果花。就在美妙的一瞬间,老人幸福地合上了眼睛。这个年轻人就是莫扎特。那一年莫扎特整整30岁。
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故事。莫扎特和他的音乐都是那样神奇。美好的音乐,能够抚慰人哪怕创伤再深的灵魂,能够创造人无限向往却无法创造的奇迹。我想起哥德曾经对莫扎特的高度评价:“像莫扎特那样一种现象,实在是无法解释的奇迹。”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沉浸在这个故事之中,我不知道莫扎特为那个盲厨师弹奏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钢琴曲,却仿佛听到了那美妙的乐曲,心久久地在那乐曲中荡漾。我为莫扎特,也为那个盲厨师而感动。他真是个幸运的人,虽然他的一辈子吃过那么多苦。但有了临终前莫扎特的那一支钢琴曲,他值得了,所有的一切辛酸都融入了音乐之中,化为了永恒的旋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拥有他这样的福份。
莫扎特实在是伟大的,是他才让那纷飞的雪花变成了早春盛开的苹果花的。
怎么可以轻视莫扎特呢?
当然,我们必须拥有盲厨师那样对年轻时恋人和苹果花的渴望,对音乐和生活的虔诚,才能够感受到那一种境界:纷飞的雪花迎面扑来,化为了温馨的苹果花。如果我们梦想着纷飞的雪花飘下来最好是大把大把的钱票子,我们临终前渴望的不是心中珍存的那一份感情,而是如何立下分赃的遗嘱……怎么可以如盲厨师一样感受出音乐给予他独特而美好难再的境界?焚扎特便离我们遥不可及,远在200多《卜以外,我们便很难在音乐厅、在街头、更难在家中在心中和他相逢。
亚里斯多德曾经说过:“各种非理性的情欲,都可以在音乐中得到净化。”那是指听众如盲厨师那样敢于忏悔自己一生过错的人,敢于承认自己心底欲望的人,方才可以让各种欲望在音乐中得到净化。我们缺少盲厨师一样的音乐听众,我们当然很难和莫扎特相逢。
我们当然会轻视乃至漠视莫扎特。我们会如数家珍将许多流星般的歌星的名字口水一样挂在嘴边,而遗忘甚至根本不知道莫扎特是谁。
德沃夏克在布拉格音乐学院执教的时候,不允许他的学生轻视莫扎特。他曾经在他的课堂上提问一个学生莫扎特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个学生回答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德沃夏克非常恼火,抓住这个学生的手,把他带到窗子旁边,指着窗外的天空厉声问他看到了什么东西?学生莫名其妙,异常尴尬。德沃夏克反问他:“你没有看见那太阳吗?”然后严肃地对全班学生讲“请记住,莫扎特就是我们的太阳!”
我们是否听得到德沃夏克这严肃而响亮的声音?
崔健的意义,不仅宥于中国的流行歌坛,而且波及文学乃至整个艺术界。可以说,还没有一个流行歌手能和他站在同一个等量级的位置上较量。虽然,对他的沉默、议论、批评乃至否定,一直没有停息。
二十多年前,当他第一次从胸腔中进发出那悠悠一曲《一无所有》的时候,确实如一道醒目的闪电,哪怕后来他再也不唱什么歌,也奠定了他无可争议的地位。在我看来,他当时的地位起码是和星星画展、朦胧派诗,以及刘心武《班主任》为代表的伤痕派小说等量其观的。他唱出了一个时代的声音,是一个旧的时代的结束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那种交替和交织的声音。是那个几乎将我们民族葬送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时代,让我们从物质到精神都一无所有;是那个百废待兴的新时代,让我们合着崔健的节拍一起在心里吟唱“我总是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我要抓住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泪在流。”我相信,绝不是我一个人,拥有着在二十多年前的春风秋月中突然听到这首歌时荡漾在心中情澈的共鸣。
音乐史在评价列农和甲壳虫这样的摇滚音乐时说它们使人们的脑子重新组装。崔健的音乐,一开始就有着这样强悍的力量。仅一首《一无所有》便概括那个时代一代人的精神特征,以叛逆的精神和先锋的姿态唱出了我们心中渴望的共有。
崔健的意义,可贵在于他二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这种精神和姿态。在一个始乱终弃为时髦和价值取向的流行中,在大多歌星永远只会唱着别人的歌的歌坛上,崔健的音乐坚持二十多年的固守,是一种品德良知更是艺术的操守。崔健的意义,我以为首先在于他对时代出乎一种本能的敏感和高度的艺术概括力,迄今无人可以比拟和匹敌。在他的早期音乐中除了《一无所有》的概括;“我的病就是没感觉”;“我要人人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一直到近两年他所唱的“情况太复杂了,现实太残酷了”;“钱要是挣够了事情自然就会办了,不知不觉挣钱挣晕了把什么都忘了”;“快乐的标准降低,杂念开始出现;忘记了灵魂的存在,生活如此鲜艳”……无一不打上崔健音乐品格的印记,体现崔健对以政治社会到经济社会过渡时期细至末稍又深入竹髓的触动。他不是那种故作哲学状的思考,或摆弄洋枪洋炮的舶来货唬人,而是用嘶哑的嗓子,带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发泄,却一下子就捅到时代和我们生活的腰眼上。几乎每一首这样的歌都拥有一个宏大的主题,都可以演绎出一篇小说和一出戏剧。实际上,我们在不同时期都能找到这样的小说和戏剧,和他的音乐相对应,异曲同工,不谋而合,实在是文学史上和音乐史亡难得的巧合。这恰恰是崔健音乐的不同凡响之处,便和他一直痛恨的败坏人胃口的“酸歌蜜曲”拉开无法逾越的距离。他是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当然可以傲视低矮倒伏的小草。
崔健的意义,不在于他仅仅只是一种发泄,他的叛逆姿态中融有批判的同时,更有难得的追求。他在唱“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同时在唱“你何时跟我走”;他在唱“我的病就是没感觉”的时候,同时在唱“让我在雪地上撒点儿野”;他在唱“我要人人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同时在唱“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要从白走到黑”;在他唱着“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芳香”的时候,同时在唱“你要我留在老地方,你要我和他们一样,我看着你默默地说:不能这样。”……这不是说他一定有多么深刻的思想,而是他有真诚,面对内心与艺术的真诚,是最让人感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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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音乐,其实是件蠢事,这不仅在于难,从根本上说是不可能的。音乐本来就是“始于词尽之处”,圣桑的这句名言是绝对正确的,如果语言和文字能够起到音乐的作用,音乐也许就不会在人世间产生了。但十年多来,我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情,别人说我在顽固地写着音乐的散文,我心里很清楚,与其说在写着音乐,不如说是在叙述着音乐在我心中的感受和感情,不过是在用音乐浇自己胸中之块垒。我写音乐,就是在写自己。
音乐在这个世界上,是和我们的人生最为自然地融和在一起的。可以说,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只有音乐与我们每人联系着。从我们刚刚出生不久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的嘴里哼出的催眠曲开始,音乐就渗透进我们的生命之中,伴随着我们生命的每时每刻,如影相随,无所不能,无处不在。有时,我会想起小时候最初学会笛子、二胡简单乐器时的激动,想起那时梦想小提琴而终于与小提琴失之交臂的感伤。也会偶尔想起年轻的时候常会用嘴吹出一些莫名其妙而自己认为美妙无比的乐曲,而且常常是随着那些乐曲马上从心中涌出和曲子相配的诗句,自己为自己编着一首又一首的歌曲(尤其是北大荒的时候,一个人走在风雪漫天的旷野,可以肆无忌惮地吼唱)。只是那些曲子转瞬即忘,随风而逝,只剩下了形销骨立的诗句,像是风吹落花叶瘦削的枝干,没有了一点水分,心里面常会涌出不懂乐谱不懂音乐的遗憾和怅惘。
其实,我们每人的心中都会常常涌起这样自己谱就的乐曲,或这样属于自己音乐的感觉,让我们心里潜流的感情找到流淌的河床,只是我们不在意、不敏感,或缺少把握住的能力,而将许多动人的旋律拱手交给了音乐家。从本质上讲,音乐就是这样天然自然,不带有任何功利,是属于情感和心灵的,而不是属于道德或社会学范畴,也不属于描绘和叙述方面。17世纪的一位自然科学家兼音乐理论家马林·麦尔生(M·Mersnne 1588-1648),曾经做过这样统计:用八度的八个音可以构成40320种结合,其中没有一个音符是重复出现两次的。也就是说人类有多少种情感,就会出现多少种音乐,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们说不出的感情,音乐会替我们说出;哪怕再细微而复杂的感情,音乐里都有它们遥相呼应和感知的对应物。在所有的艺术中,音乐确实是得天独厚的,音乐的力量存在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音乐能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响起清澈的回声。
我永远也难以忘记,十年前的初冬,我回老家为母亲下葬,当黄土开始掩埋只包融着母亲骨灰盒的简单的棺椁的时候,突然响起乡亲们的歌哭声,让我感到震憾。那是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最原始的音乐,在冀中平原收割完庄稼后赤裸的土地上空回荡,一直飘散消失在远方在风中摆动的白杨树枝干后面。还能有什么比这歌哭声更能表达此时此刻的感情呢?
我们常常引用圣桑的那句名言“音乐始于词尽之处”的后面,还有着这样的话:“音乐能说出非语言所能表达出的东西,它使我们发现我们自身最神秘的深奥之处;它能传达出任何词不能表达的那些印象和‘心灵状态’。”这种“心灵状态”,在我看来就是由感情所滋养出来的,情感一心灵一音乐,就是这样三位一体呈现出来的奇迹。我想这就是我能坚持十年来写音乐的原因吧?十年的日子并不算长,但什么事情能坚持十年,总会有其顽固的理由和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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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笔记》是学林出版社出版。